短小不治君

W♂B → 短小不治君(←被屏蔽的文在这里)( ͡° ͜ʖ ͡°)懒惰的文笔废,慎。。
约稿请加扣1443172147(老年养生)。
练习剧情党,希望能给你们带来一个有趣的故事yo~(((*°▽°*)八(*°▽°*)))♪

【静临】目光所及之处

#面孔遗忘症设定

#同级生


*患有面孔遗忘症的平和岛,只能记住特定的某个人的故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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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平和岛一族的孩子,有些是带着诅咒出生的。

  他们记不住任何人的容貌。

  用科学的术语来讲,那便是‘脸盲症’,在过去的研究里,人们认为这一奇怪病症是极为罕见的,在全球范围内的患者都少之又少,并且是由基因缺陷造成,是遗传病。但近几年再去网路上查的话,就会发现百科上写的同多年前报纸上的不一样,上面写的是‘过去被认为极为罕见的脸盲症实际上在全球范围内较为普遍’。

  是判定的标准降低了吧,从前报纸上写了脸盲症患者一生都无法记住他人的容貌,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做不到,只能艰难地靠其他的特征去辨认别人,衣服,痣,体形,活的很辛苦。而现在,人们之间的开玩笑也可以说,‘我是脸盲症、对认人很苦手啊’。标准简直宽松到不行了。

  那样的话,就算真正严重的脸盲症说自己脸盲,也没什么人当真了。

  【努力习惯就好。】

  小的时候,平和岛静雄发现自己无法记住任何人的脸。

  一开始没什么,只不过辨认和母亲一样的家庭主妇们有些困难,因为她们无论是穿衣风格还是说话模式都很像。一起呆在沙坑里玩耍的同伴们倒是通过声音就能认出,但突然有那么一天,他在同伴们的话里听到了自己所不能理解的部分,然后,意识到只有自己是不正常的。

  【爸爸我也是这样。】

  平和岛家的家主在晚饭前,对哭闹不止的静雄说道。

  【那没什么大不了,只是我们会比别人更加用心地记住他人而已,努力习惯就好。】

  他的父亲不是那么擅长循循善诱、和蔼可亲的教育方式,因而有些僵硬地笑着,试图努力消弭长子的不安,而才刚学会说话的次子幽,则安静地坐在桌旁的儿童座椅上,好奇地瞧着他们看。幽是没有遗传到这个病症的,可以顺利地、毫无障碍地认出其他人的脸,同族的这一辈里目前患病的只有五岁不到的静雄。

  静雄只是不够幸运罢了,他的父亲默默地安慰自己道,自己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么,只要将那些自己总结得来的应对技巧教给孩子,接下来的生活应该不至于那么困难。正当他要教一些实用性的技巧时,平和岛夫人从厨房那边过来了。

  【也没有那么糟糕啦,静雄。】

  比起父亲来,语气和声调都要更加柔和温暖的母亲对他说道。

  【我倒认为那是你用来寻找命运之人的特殊优势哦,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平和岛一族的故事吗?你看,我们大家都要找上很久或是有很好的机缘才能遇见自己的心爱之人,可你的话、只要命运之人出现就会立马发现她,这一点不是很厉害吗?】

  不愧是母亲,三言两语就把暂时的问题给解决了,扭转了局势。

  平和岛夫人所提到的那个故事,是指能一直追溯到平安京那种年代的古老传闻,在那个故事里,平和岛先代的族长因为一些事情得罪了某位神明(当时也许还不姓平和岛,而是其他的更为古老的姓),于是气恼的神明下了咒术,惩罚他们一族的后代都记不住他人的样子,从而在当时的时代渐渐失去权势,无法立足。但由于这个咒术过大,对神明本身也是过于深重的罪业,所以神明又对咒术进行了‘改良’——

  【不过,当你们一族的后代遇到他们的命运之人时,就会记住那位命运之人的样子,而当命运之人向其传达爱恋之时,这位后代就会突破其身上的咒术,恢复成能记住其他人的正常人。】

  当然,这些都是从母亲那儿听来的,母亲又是在恋爱时期听父亲所述,父亲则是从家族的长辈那儿口耳相传得知的,平安时代的人们在后人看来总是充满了奇幻的色彩,因此故事也只是故事而已,大概是为了解释平和岛这个家族从以前就有的遗传病症,况且减少近亲繁衍后,这种情况就大大改善了,到现在遗传这个病症的后代也越来越少,更别提那个命运之人与被诅咒之人之间的验证——

  至少五代以内患有这个病症的人,从未遇见过什么命运之人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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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在头十五年里,除了最初无忧无虑的那几年,平和岛都过得颇为辛苦,自从上学之后,他所要认识的人急剧增多,而不是从前只要认识几个玩得好的伙伴就好,他不像常人那样容易记住别人,总是要去看那人穿了什么衣服——可一旦大家都穿校服,那就更难认了起来,同班的人常认为他的脸盲症是在开玩笑,是他记性不好,或者是故意瞧不起人。

  小孩子无法理解超越自身体验范畴的事物,不知道如何运用共情,因此只会觉得他是个怪人,从而嘲笑欺负他。但很快,随着他脾气的日益增长和力气的直线递增,那些孩子们一个都不敢嘲笑他了。

  取而代之的是畏惧的目光,没有人再敢靠近他,他更加成了孤身一人。

  倒也不是真的孤身一人,班里有个早早就戴上黑框眼镜说话很出其不意的家伙,总是一口解剖啊什么骨骼的名称之类的,一听到这些就知道准是岸谷新罗没错,但新罗那家伙又不是什么朋友的好人选,顶多算是损友。

  【真想解剖你的大脑啊,研究哪部分的区域和你记不住别人的样貌有关。】

  他在医院中养伤时,新罗的声音显得像外面的蝉一样聒噪,烦死人了。

  这样的损友没想到到了高中又再次遇到了,入学式就碰到对方可真够倒霉的,幸好并不在同一个班级。过了这些年后早已放弃认人的平和岛干脆独来独往,不与任何人扯上关系,放学后一个人走出了校门。

   然而,还没走多久,就被人从背后拍了肩膀。

  【怎么可以不等我呢?】

  是新罗,在那之后他们一起走了一段路,大部分时间是新罗单方面烦他,不过很快,就有一个黑色摩托出现在附近了。

  【是赛尔提来了!我介绍你和赛尔提认识吧!她是我的未婚……噗哈!】

  带着奇怪头盔的女人戳刺着新罗的肋骨,使得新罗连连求饶,最后在坐上后座道别离去之前,新罗又对他说道。

  【对了静雄,我还要介绍一个旧友给你认识,你什么时候有空?】

  什么时候都没空,他如此不耐烦地回道,新罗不以为意地当他同意了,和他道完别后便乘着黑摩托扬长而去。

  那家伙的旧友大概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吧,他很快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抛到了脑后。

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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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平和岛的人生有一种介于消极与躁烈之间的奇妙感,因此有的时候仿佛时间在他的身上拉长了不少,他总是面无表情,不在意自己形成的孤独圈,在课间的时候双手插在浅蓝色校服裤子口袋里,往后倚躺在椅背上一言不发是常有的事,周围的同学们都在聊天、打闹,到了他这儿的确有种时间变缓的感觉。

  而躁烈的时候时间在他的身上则有一种急速流过的错觉,通常是人们还没反应过来,打斗就以他单方面给招惹的人带来力量上的震慑而结束,于是人们便更加惧怕他,他的孤独圈也愈发地无人敢打扰。

  孤独圈是指以他为中心,他位处最后一排的座位周围的那一小块‘地盘’。

  那天他与往常一样,吃过午餐之后靠在椅背上发呆,周围的那些人与其说记不住他们的脸,倒不如说就像看到作为背景的白色墙面一样,既然记不住,五官便也失去了意义,连它们所表现出的喜怒哀乐也无法具体地记在心头,大多数时候还是通过声音来辨别别人的情绪比较直观,他无聊地对着教室前面黑板的方向发着呆,走廊那侧的几排窗户处路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们,因为是午休时间,所以来这层找朋友的、或者趁此机会办事的人有不少,很热闹。

  嬉笑声,打闹声,讨论偶像明星的聊天声,他周围的学生们顶着一张张有如白纸般模糊的脸,在他的脑海里,就是这样记忆的,而在这样一种他早已习惯的空白无趣场景中,忽然,有一个家伙闯入了。

  起先他眼角的余光并没有注意到那个人,只是在想他们学校的制服不是蓝色的吗,出现走廊里的那个人却是穿着黑色校服的,等到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,对方已经走到了教室一半以后的窗口,他诧异地转过头去看。

  空白被撕开了。

  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的五官,脑内回放,还是记得,那个人生动的表情,那个人干净的脸庞,都清晰地映入了他的脑海,过度的惊讶使得他呼吸变得略微急促,瞳孔放大,这样就有一种在深深看着对方的感觉了。与此同时,对方就像是感应到了一般,也偏头朝他看了过来。

  对上视线的那一霎那,那个人愣了一下,仿佛被他的目光所吓到,谁会死死地盯着不认识的人看?有迎面而来的人在同那人说话,那人便回过头去,微笑着同对方攀谈起来,在那之后也不曾再次看过来。

  那人周围的人,与那人攀谈的人,大家都是模糊的脸,只有那个人,平和岛闭上眼,那个人的样貌出现在他的眼前,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看见了谁的脸,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,记住了谁的微笑。

  命运之人,在惊涛骇浪尚未平息之时,他听到了记忆深处的声音。

  以前他一直以为那是开玩笑来着,脸盲症就是脸盲症,一定要用哄小孩的故事来解释实在是无稽之谈,当然那个故事也不只有用来哄小孩的作用,他的母亲,平和岛夫人,就是被这样的故事所吸引,从而和平和岛先生交好关系成为恋人的——但是,自懂事后他就很少去相信了。

  那个人已经完全走出了他的视线,往下一个班级走去,他犹豫了两秒,忽然从座位上站起,吓了周围人一跳,被他的冲动行为所撞击到的椅子也悲鸣着猛地往后倒去,他来不及去扶起椅子,就这样冲出了教室的后门口。

  是一个有着黑色短发的人,他想道,穿着黑色的校服,里面是奇怪的红色T恤,脸上有着清爽的笑意,但是光从背后的话无法确定,所幸穿黑色校服的人很少,他赶上了对方,右手先大脑一步地举起,放在了那人的肩膀上。

  【喂!】

  他忍不住叫道。

  那人先是因为他没能收住的力气而低低地痛呼了一声,缩起了肩膀,他比对方要高上一些,从上方看着对方缩着小脑袋的样子,莫名地让人有种可爱的情绪,对方随后回过头,微微皱起眉,不满地看向他。

  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似乎又有些惊讶,但很快又恢复如常,只是那份不满没有完全消散,还遗留一些在笑容里。

  【是你啊,什么事?】

  他像看着珍宝一样,仔细地看着对方脸上所出现的每一个神情,皱眉,不满,似笑非笑,好丰富,他从来都没能真正看到过,真的好生动,大家眼中的世界原来是这么鲜活的吗?

  见他没有回答,那个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。

  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,我记得你是叫平和岛?】

  意外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,只顾凝视着对方的脸的他终于回过神来,对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?说起来刚才在窗口那边也是,一副并非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,可能是见识过他打架的行径吧,这所学校的人大概都挺怕他的——想到这里,他不禁想起,那么现在周围的人,也一定都认出了他,而以为他打算做出什么暴力的事情吧。

  周围人偶尔的小声议论传入了耳中,他浑身僵硬了一下,将手抽了回来。

  【你没事吧?】

  对方‘关怀’地问他道。

  这次的眼神分明是期待着要看好戏,他想,这个人也许并不是什么善类,不知为何,他在心里对对方的性格做出了判断。他在这方面的感觉总是异常的敏锐。

  可他应该回答些什么呢,为了不引起骚乱而向对方道歉、然后继续各自的人生?那样错过的话,也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次遇到能够让他记住面容的人了,如此的恐慌和担心令他无法就这样轻易放手。而在他社交能力几乎为零的笨拙脑袋里,也想不出错过这次以后还能与对方产生联系的方法。

  他有些焦急,但没有任何办法,这说不定是人生之中唯一一次记住别人的脸呢,也有这样悲观的念头作祟,最终,他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张开口,却没有真正想好说什么,只能任由心情临时发挥——

  【我记住你的脸了。】

  ……搞砸了。

  这怎么听都像是混混在找碴,怎么会这样,他内心懊悔不已。周围人也已经把这个当成了他打算对对方付诸暴力的宣言,露出了或嫌恶或有些害怕的神情。

  【什么?】

  比起那些嫌恶害怕的旁观者,真正面对这句话的人反而没什么惧怕之意,还如同听到好笑的事情一样,连眉头也不去皱了,再次笑了起来。

  太好了,他想道,对方是觉得有趣的,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有趣,但没有被他吓跑,这十分幸运,为了解释,他又张开口,结结巴巴地说道。

  【那个,我还是、第一次记住别人的脸……】

  这对于他人来说,是相当无关紧要又奇怪的解释,再次搞砸了,他有些懊恼,沮丧了起来,尽管面上没怎么表现出来,在外人看来还是一副可怕的样子。

  算了,对他来说还是道歉放对方走比较容易,他的大脑开始劝他逃离。

  【静雄!折原!】

  就在他几近放弃的时候,新罗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。和他隔了一个班级的损友新罗从离他们不远处的教室窗口探出身,冲他们招手道。

  【正想说这边出现了什么骚乱,没想到是你们两个。】

  身前的人是背对着新罗的,于是转过身去回应了新罗。他倒是因为太惊讶了什么也没有做。

  【怎么,你们已经先行认识了吗?】

  新罗继续说道。

  【本来想说要介绍你们认识呢,静雄,他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旧友,叫折原临也。】

  原来就是这个人。

  【你们要好好相处哟!】

  在这之后,新罗又笑着添道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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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平和岛没有将自己记住了折原样貌的事情告诉新罗,因为新罗知道他们家的那个故事,别的也还好说,在那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的命运之人一定是个女孩子,然而他今天所遇见的,却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男生。

  要是让新罗知道了,肯定会没神经地当场笑话他的。

  不过不凑巧的是,当他收到新罗的联络来到不知所谓的生物部活动教室门口时,正好听到新罗在里面给另外一个人讲他们家族的那个故事,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心里应验,他打开门一看,果然里面还坐着午休时遇到的那个人,折原临也。

  见他进来,折原饶有趣味地重复了一下刚才新罗的话。

  【记不住其他人的相貌,却能一眼记住自己命运之人的,对吧?】

  【没错,就是那样,不过因为静雄觉得被人关注很麻烦,所以就一直在学校隐瞒了自己脸盲症的事情,也请你千万不要声张出去,今天的事就用这个有趣的故事当做补偿,怎么样?】

  原来新罗是在帮他解释今天他所做出的冒犯举动,虽然很感谢新罗,但又觉得新罗没必要将那个故事也讲出来——谁又能猜到他唯一能记住容貌的那个人,现在正坐在这里听着故事呢?

  折原一直在玩味地笑着,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,他觉得自己应该和这样的人合不来。

  那又为何,恰巧能清晰记得的,又是这个人的样子?

  【那个故事确实很有趣,我会帮他保密的。】

  折原单手撑住下巴,别有深意地看着门口的他,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。

  【同时、我也很期待小静见到自己命运之人之后的发展……】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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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那个人脸上的微笑没有任何的实质感,夜晚,躺在床上失眠的平和岛忽然想道。

  事情就发生在两人之间,对方却有一种光顾着看热闹没有当真的感觉,这不管怎么说都让人颇为恼火,他一想到折原的脸就来气,但下一秒发现自己能够想着别人的脸这个事实之后,怒气就变了意味。

  他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折原的样貌,甚至像画画那样从额头到眉眼、又到鼻子的逐步勾勒,然后是淡色的薄唇,增加了整体容貌的爽朗感,折原的脸很小,像艺人那样,当然他是不知道这一点的,因为他不知道那些当红艺人长什么样,也就同样不知道折原其实是个很好看的人。

  对他来说,这是他所记住的第一张脸,他连自己的脸都未曾记住过。

  【比起笑来,你也很想看到我悲伤、愤怒,或是其他的神情吧?】

  折原站在他的对面,对着他说道。

  那张脸上带着的,依然是如白天所见到的那样的浅笑,就算没有什么好笑的事情,折原也喜欢将嘴角向上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,看上去很和善,不过对他而言则判定那是狐狸的假面,他不喜欢那样的笑,却又喜欢看着那样的笑——

  他注视着对方的脸庞。

  折原却没有如他的意就此不再微笑、转换成别的他也想一睹的神情,不知哪儿来的轻风吹拂了过来,他看着对方,感到自己仿佛身在某处宜人辽阔的旷野之中,胸膛处升起了舒适而又敞亮欣喜的感觉。

  简而言之,就是人们所说的‘希望之门被打开了’、‘世界变得不一样’那样的感觉?

  【我很期待小静以后的做法~】

  折原说着他白天听过的话,笑意加深了。之后那份笑意又回到了似笑非笑的状态,尽管一直是微笑的状态,却能随着情形的变化而发生生动的细微改变,他的目光一刻也不能从那张脸上移开,觉得自己已经沉迷其中了。

  他很想伸手去亲手触碰那样的神情,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抬手的力气,这是怎么回事?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,眼中微微有了不赞同的意向——这是他猜出来的情绪。而在他努力抬手的时候,对方却忽然消失了。

  不,准确来说是他的梦戛然而止了,停在了那个部分,一下子关掉。他从床上坐起身来,在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弱光亮下看着自己的手。

  梦里的人总是挂着笑意,大概和他目前为止只见过那个人的笑有关,对了,他还见过眉头微皱的情形,不过在梦里好像没有机会出现那样的神情,梦里折原的话说得没错,他还想见到更多的神情,悲伤、愤怒、恼羞,诸如此类种种。

  可要是这样的话,他就必须要和那个人再次见面,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什么联系才行。那实在是很麻烦,但要说有什么能战胜他对这个麻烦的惰性,那便是渴望了,他无法放弃能够记住他人面庞的喜悦,况且……

  他将双手交叉在脑后,往后倚躺下去,手背撞在了蓬软的枕头表面。

  好像也没什么可‘况且’的,那个故事所提到的解除诅咒的条件,大概在他们的身上无法适用,或许根本就是哪里搞错了,或许他还可以记住其他特定的人的脸,或许从今天开始,他每天都会多记住一个人的脸,他这方面的记忆区域觉醒了——这些假设的可能性都还要比让两个男生心意相通的可能性高些。

  总之,现在烦恼这么多也没什么用,得明天再继续看看情况才行,他叹了口气,再次闭上了眼睛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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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到了第二天,他沮丧地发现,自己还是记不住任何人的脸,唯一值得安慰的是,他的脑海里倒是把昨天的那个叫折原临也的人记得牢牢地,也难怪,荒芜的沙漠里就这么一小处水泊,记不住那种清澈的感觉是不可能的事。

  他做不到特意去找那个家伙,因为他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完全喜欢对方那种并非善类的氛围,在想要去见那张脸的强烈渴望、以及和折原绝对会合不来的预感中徘徊着,第二天就这么过去了,对方也没有来特意找他。

  【我好像,可以记住一个人的脸。】

  同家人一起用晚餐的时候,他尽量轻描淡写地说道。

  不出所料地,全家人都惊讶了起来,虽然幽还是那副老样子没有表情,但应该也是有些惊讶的吧。

  【天啊,难不成那个传说是真的?】

  母亲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。

  看来母亲这些年也并没有信过这个故事啊,不过平和岛没有说出来,因为是母亲对这个故事的强调给了儿时的他希望与乐趣,这点是毋庸置疑的。

  【对方到底是怎样的姑娘?是你喜欢的类型吗?】

  讲到这里,母亲忽然停顿了一下,用筷子抵着唇想了一小会儿,才又继续说道。

  【等一下,难道说其实你的真正意思是指你找到了女朋友,而记住一个人的脸是喜欢这个人的隐喻,就和‘月色真美’一样?】

  【不。】

  他摇了摇头。

  【我是真的可以记住他的脸,而且没有隐喻,他是男的。】

  餐桌上安静了下来,就连刚刚想说些什么的父亲也找不到机会开口了。

  不过总是让气氛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,挣扎了一小会儿,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还是张开了口。

  【这大概只是碰巧吧,传说只是传说而已,别太在意了。】

  【没错,既然可以记住对方就把它当做一种缘分吧。】

  母亲认同道。

  【和对方成为好朋友不是也很好吗……不过,如果静雄你开心的话,和对方交往也不是……】

  啪嚓。

  他无意识地折断了手里的筷子。

  家里人都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,不过他在家人面前倒是可以忍下冒出的怒火,损失只有那双筷子而已。在母亲顺手帮他又从厨房里带了一双筷子的同时,他十分真心地说道。

  【我讨厌那家伙,感到和他合不来。】

 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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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【请和我交往。】

  话说出口的那一刹那,仿佛把之前自身表明的立场通通给推翻了。他自己都有些愣怔,随即抬起手,无措地摇了摇。

  【不……请当我刚才……什么也没说……】

  再次搞砸了。

  事情会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渴望最终战胜了一切,快一周过去了,他再也没有见到过第二个能记住脸的人,然而他愈发地想见折原,想仔细地瞧着对方的脸,也许是这份欲望的压抑造成了反作用,当他在教学楼一楼的鞋柜处再次见到对方时,忍不住脱口而出了奇怪的话。

  请和我交往。

  他对折原说道。

  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,他自己也没有头绪,他每天都想见到折原的脸,每天夜里都会梦见折原,也许是这些扰乱了他的心境,使得他说出偏离现实的话来。

  然而,这些还都不是结束,在他没来得及离去的时候,忽然听到对方回答说。

  【好啊。】

  【咦?】

  【反正你只是想看我的脸吧?】

  折原将换下来的室内鞋放进了自己的鞋柜里,随后关上了柜门,对他说道。

  【正好放学,要一起走吗,小静?】

  【……你在叫谁小静?!】

  他发怒起来。果然还是不行,他完全没办法忍受这个人爱恶作剧的习性。

  但更难忍受的是记不住任何人的脸的空白时期,哪怕只能记住一个人的脸,也想要好好看着这个人脸上所展露出的所有表情,就算知道对方只是拿他当消遣的乐子也无可奈何。

  【你不愿意吗,那就算了。】

  对方故意逗他,一个人率先走出了教学楼。

  他没办法,只好跟了上去。

  ‘能跟我成为朋友吗’,他原本是想这么说来着,但是,他不觉得自己能和折原成为朋友,要成为友人的标准有时很严格,尤其是对他这样思想其实有点固执古板的人来说,合不来就是合不来,可要不是朋友的话,又该找什么理由去见对方?

  【你问折原吗,他是个性格有些坏……不,应该说是坏到透顶的人吧。】

  新罗说道。

  那你还想把他介绍给我?

  【因为他很有趣嘛,而且不会随意瞧不起人可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,我想如果你们能相处得好的话,我们就能一起玩了。】

  谁会和他相处得好啊?

  【没错没错,如果一开始就合不来离远点也没什么不好,他这人还挺爱恶作剧的,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落入他的圈套,那就离他远点?静雄?】

  新罗拍拍他,没什么诚意地笑道。

  【抱歉啦。】

  但我还是想见那个家伙,这句话无法在新罗面前说出口,一会儿说不喜欢对方,一会儿又说自己想见对方,那样的话岂不是很矛盾?

  原本想从新罗那儿找到可以不做朋友也能见到对方的方法,结果折原也不大去新罗的社团玩,和新罗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熟——他大概能想象新罗没有和普通人交朋友的兴趣,而新罗会交的朋友,又多半是喜欢独来独往的怪胎,对,像自己这样。折原会经常去才有鬼。

  如此一来,只能靠自己亲自去建立联系了,他在教学楼一楼的某排鞋柜前发现了折原,但他还没想好理由,可是好几天没见到对方了,在一片模糊的面容之中,只有折原的脸清晰无比,神情的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牵动他的心,如春风一样拂进他的心底,他在心底盘算着最近打算建立联系的事,脑袋因为不擅长思考而微微发热,身体不受控制地不知何时来到对方面前,说道——

  【请和我交往。】

  这不对吧?

  折原却答应了,他们一同走在了放学的路上,那绝不是平和岛回家的方向,平和岛不知道对方要带自己到哪儿去,但他潜意识地察觉到自己可能处在了某种形式上的弱势地位,没有什么反对或是拒绝的权利。

  由他自己说出口的请求,被对方以一种‘慷慨’的态度接受了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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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再来仔细探究一下他为何会说出‘请和我交往’这样的惊人之语,但其实在那样的传说光环笼罩之下,不想到交往那方面去是很困难的,况且还被老妈说了‘如果你开心的话、和男生交往也无所谓’这种提供了后路的话,心理暗示的成分越来越多,越是不去想,就越能蹦到脑海里。

  不过他也有自己的考量。

  朋友,家人,仔细想想就会发现,没有一个存在能像恋人那样展现出尽可能种类繁多的表情给他看,愤怒,害羞,忌妒,悲伤,快乐,惊喜,家人也许会把这些方面展现得多一些,但折原没什么可能成为他的家人,朋友的话一般就是分享生气与快乐,只是那样的话就太单调了,再加上折原没有作为友人的那种相符的真诚,果然也就只有恋人这个身份更加合适了。

  【要进去看看吗?】

  折原站在一家书店的门口,回过头来问走在身后的他道。

  他点了点头。

  这看来是一场约会了,他隐约知道折原是为了乐趣才答应要‘交往’,可这边也谈不上是喜欢上对方才那样说,只是想每天都见到对方,只是想这样而已,如此一来算是互相利用的关系,有点类似于最近越来越开放的高中生当中的‘炮丨友’关系?

  【这本你觉得怎么样?是今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作品。】

  举着一本他从未读过、但好像最近的确看到有人在读的书,折原在笑着问他的意见。

  【明明在这之前不是那么热门的书籍,一得到诺贝尔之后,就摇身一变成了畅销书,但要是一早就是畅销书,就又入不了那些老古董评审们的眼得不到诺贝尔奖,因为‘不是商业化作品’也是评定的标准之一,村上春树先生一直没能得到那个奖项大概也有这样的原因作祟吧,村上先生的书销量都不错。人类就算是在大的奖项上,有时也会表现得不讲道理呢。】

  完全跟不上对方的话题。

  【看两页吧,讲的是克隆人的故事,也有改编成电影。】

  书被塞到了他的手中,仿佛在强制性地要求他看,在这样的气势下,他只得打了开来,克隆羊他在生物书上学到过,但老师说过因为伦理道德的束缚,克隆人还未曾出现过,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,那么这本书是科幻?应该属于科幻的范畴吧?

  明明有努力看的,但是天生就对文字没辙,他单手捧着书,好久都没能翻过第一页,终于还是看不下去的他抬头看向四周,去寻找折原的身影,发现折原站在对面的书架处,翻着一本看起来就很高深的书目,眼睛自上而下地看着,越过一行又一行,在这样的认真之下那份微笑的假面也终于没再戴着了,有一股文静的感觉。

  崭新的神情,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,心里告诉自己要尽快移开目光,实际上没能做到,他盯着那样的折原看,直到折原抬起眼,撞上了他的视线。

  【怎么,你在看我的脸吗?】

  折原直接地问道,笑意恢复了。两种神情的过渡也是如此地自然悦目,他将它们都存入了脑中。

  【不过我也有在看你,算是扯平了~】

  看我?

  【没错,看你完全看不懂那些字只能干着急的样子,就觉得草履虫这种生物真是可悲啊。】

  恶魔的脸孔露出来了,这次的笑是掺杂着讥讽的微笑,我不喜欢这样的表情,他想道,可是还是看着,这个人果然是为了恶趣味才答应交往,是装出慷慨模样的恶魔,利用了他的弱势,恐怕以后还会继续利用下去,甚至会变本加厉。

  在那之前,要逃走吗?

  结果,第二天,还是跟着折原一道走了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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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最近被混混们找碴的次数变多了。

  多少能猜得出来和折原有关,也从新罗那里得知了折原会操纵人心的事情,就恶劣程度来讲,和自己当初猜得一样,听说脸盲症患者因为这方面的能力缺失,转而在其他方面会比他人更厉害一些,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,只有直觉比常人更为敏锐。

  【看你的神情,我是幕后指使的事已经被你猜出来了?】

  在某次的干架之后,折原对校服衬衫变脏的他说道。

  【虽说本来我也没打算隐藏就是了。】

  真是过分的人。

  【我说啊,最近在想每次都被你盯着看,有种吃亏的感觉,所以不太想被你那样看着了。】

  他睁大了眼睛。

  是那边先停止吗?

  【但要是你一直被那些麻烦缠身、不得安宁的话,我倒是可以考虑在那之后给予你奖励,让你可以盯着我的脸看个够。】

  这样正大光明地提出惹人厌的交易,是看准他委曲求全到现在,已经不能轻易抽身放弃了吗?

  太过分了,却默认着接受了下来,这就是所谓的纵容吧。所得到的奖励就是在每次干完架陷入自我厌恶之后,带着身上的尘土和汗水的气味,来到一早就等着的折原身边,看着折原脸上所有的神情,无奈地把它们的每一分变化都记入脑海中。

  梦里的折原表情更多了,他的心境却和从前有所不同,从前的是敞亮而欣喜的感觉,现在则更为复杂、也更为无言。

  从梦中醒来的他在黑夜里坐起身,将手指插进了金发里。

  自己的叹气声传入了耳中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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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这次的争斗过于激烈了,而且不是和混混们,而是和折原本身。

  有时也会和折原干架,折原说在那之后的奖励不会消失,但是如果他放水的话,奖励就会消失。

  本来他也没打算放水,因为他真的生起气来的时候根本不会考虑太多,他们从学校一路打到了大街上,一直到夕阳西下也在互相追赶,直到到某个拐角处,他被折原所设计,被某辆迎面而来的货车给撞中了。

  对方似乎还给货车司机撞了自己的感谢费,别开玩笑了。

  仰躺在车底的他愤怒地想道,但浑身痛得要死,暂时陷入了动弹不得的状态。

  在那之后他去找新罗处理伤口,再次碰到了也在那里正在给伤口消毒的折原,盛怒的状态下他又拆了新罗家的门。

  【你们不是还会放学后一起走吗,为什么会弄得满身是伤呢?】

  轮到他处理伤口,新罗为了自家的门,报复地下手重了些。

  【不知道?为什么身为当事人的你会不知道?我明白了,你们就是那种吧,会打一辈子的冤家。】

  冤家?

  【不,还是用犬猿之仲来形容更为贴切。】

  犬猿之仲。

  帮忙临时安好门,从新罗家里出来之后,在公寓楼底下的某个街道拐角处,看到了在路灯下站着的折原。

  【今天的奖励~】

  折原冲着他笑道。

  他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,如同约定的那样看着昏暗的灯光下折原浅笑的脸,甚至抬起手,碰触了一下折原脸颊上的伤。

  【好痛……】

  折原往后缩了缩,眉头皱了起来,露出有些痛苦的神情,尽管很快就消失了。

  【你可真是坏心眼啊。】

  一边嘴角往上扯着,一边咬牙忍痛地对他说道。

  后背真痛,浑身的骨骼像散了架似的,好想回去倒头就睡,今天也努力把这副表情记在心底吧,他低垂着眼,发困的视线有些模糊了,需要集中一点注意力,他不由得单手捧住了折原右边的脸颊。

  今天会在梦里见到对方吗?

  折原似乎愣了一下。

  他注意到了,但因为十分疲累,转身便忘记了。  

 


>>>>>

  【折原中学的时候,不怎么笑来着。】

  在他趴在生物部的大桌子上小憩时,安静翻看医学书籍的新罗忽然说道。

  【叫他他也不会太过热情,甚至还有点爱答不理的,只会在自己想要知道什么情报的时候主动去与人交谈,怎么说呢,好像总是一副无聊的脸?】

  咦?那是折原吗?

  绝对说的是另外一个人吧?

  【他会变成现在这样,我在想是不是我也要负一些责任。】

  翻过书页的沙沙声,外面,棒球社团的呐喊声也隐约传了进来。

  【但一想到就算没有我,他现在也只不过会换种方式继续恶劣的行径而已,我也就没什么罪恶感了,我还真是一个恶人啊。】

  新罗呵呵地笑了起来。

  为什么会和自己说这些?

  【单纯的聊天冲动吧,又不是一个人呆着,总会想聊天的。抱歉,吵到你了?】

  就算瞪吵到他的新罗,新罗也会像刚才所说的那样没什么罪恶感的笑着,笨蛋是不会怕威胁的,他只得放弃地趴回去,继续闭上了双眼。

  没有笑的折原。

  想不出来,就和其他人那样,脑海里折原的脸变成了一片空白,不,他也是看过折原没有笑容的脸的,但那是在特定的情况下,就算将那样的记忆调出来也会觉得有哪里的违和感,并不是真正的中学时候折原的样子。

  现在的折原经常会笑,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,首先想到的便会是他的笑脸吧,即使只是嘴角轻微上扬,微笑几乎成了折原的标志,无聊的神情,没有热情,对人爱答不理,这些字眼让人联想不到折原那里去。

  ——是联想不到折原那里去……吧?

  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折原,脸上有着复杂的神情,连那份笑意也看起来变得勉强了。

  折原在改变,他总算理解了新罗的那些话,折原的确不是生来就带着笑意的,他不知道折原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变化,最终,那些勉强的笑意也不再维持,折原对着他,露出了无趣的神情,完全没有笑意,眼中宛如黑洞。

  那样的黑洞吞噬了其他情感,虽说其他情感都被吸附进了浓稠的黑暗看不出什么,倒是其存在本身会让看到的人也感受到某种失望,是对谁的失望?他僵硬住了,趁着这个时机,折原后退了两步。

  【就是这样。】

  就是什么?

  【交往结束了~】

  为什么?

  【再见。】

  说到这里,折原露出了微笑。

  那天他所梦到的折原,完完全全的没有笑容,摆着一张无聊的脸,看着他,他心想至今为此是不是已经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折原的表情,但仔细回忆起来却发现,好像缺了点什么。

  喜怒哀乐,在标着‘乐’的那条坐标线上,反向的延长似乎一直都没能见到过。

  他没有见过折原难过的神情。

  梦里的折原依旧是不够完整的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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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折原没再正面和他平静相处过了,不过麻烦还是接踵而来,只是消除了交往的部分而不改犬猿之仲的立场,对他来说,折原完全成了仇人。

  有时他会考虑自己为什么会让对方产生失望,是自己太过无趣了吗,重复同一件事只会让别人觉得厌烦,自己总是毫无顾忌地盯着对方的脸看,因此给对方带来了无聊的情绪。

  这样的考量带来了一时的歉意,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追着折原跑,和折原完全没有见过面。

  所谓命运之人,并没有说过是哪方面的命运,有没有可能是命中注定会讨厌对方的人?

  【那个我也完全不清楚。】

  父亲看着报纸说道,和需要哄小时候的他不同,现在父亲可以不用僵硬地露出笑来,而是进行更加自然的父子间的对谈。

  【不过要我说,对命运之人这一说法也无需那么在意,因为人的一生在不同阶段有可能会爱上不止一个人,那么这样说来命运之人不就也有好几个吗,想想就觉得那个故事的漏洞越来越大,无法自圆其说,所以,还是不要太过放在心上为好。】

  前段时间,医生也说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会单一记住特定的某个人的脸。

  父亲大概是照顾他的心情才这么说的,要是对象是女孩子而且恰巧他也非常喜欢,说不定父亲会换一个完全相反的说辞——

  ‘喜欢’。

  如果对象是折原,他就不喜欢了吗? 

  突如其来的疑问令他心神不安,他试着想了想折原,胸口处骚动起来,他的眼眶有些发酸。

  他喜欢着折原。

  低下头来掩饰了这一点,尽管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件事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,记忆完全模糊了,大概是从喜欢上的那一瞬间开始,连之前有关对方的记忆也一并被标为喜欢了吧,没有明确的分界线,所有那个人的一切回忆起来都会从心脏那里收到特殊的回应。

  如果能知道对方为什么失望就好了。

  【反正你只想看我的脸吧?】

  熟悉的话语,似乎对方就是说着这句话,答应和他交往的。

  但是,现在是他在问结束交往的缘由啊?这是什么?成也萧何败也萧何?

  【真是输给你了,一般来说谁会过段时间才来问分手的理由?你的反射弧比恐龙还长吗?】

  是一时冲动,但他没有说出口。在教室里做着试卷,一不小心瞥到了教学楼之间连通的走廊上走着的折原,就冲动地提前交卷了。

  【又是那种表情,你是真的以为自己那时处在弱势吗?我也只是公平交易而已,你却一副为此忍气吞声的模样,为了可以看我的样子,那些挑拨他人和你干架的事情就忍了吧,反正只要能看到我的脸就好,你是这样想的吧。】

  不是要来说这些的,他想。

  【因为只能记住我一个人的脸,应该也产生了什么错觉吧,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,会让我觉得恶心。】

  自己的表情,自己的目光,他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,因为他连自己的脸也无法辨认,每当照镜子时,就觉得被禁止访问了,只能打理打理头发什么的。

  之后他从折原的口中稍微知道了一些实情,举个例子,当他们那天爆发前所未有的恶战、而折原在路灯下等他时,他那困顿的目光努力维持住精神,专注地看着对方,那在对方看来,是相当温柔的神色。诸如此类的事情他干了很多。

  【这就是给我添困扰的地方,你却单方面地完全没有察觉。】

  折原在微笑着,神情却起了微妙的变化。

  从未见过的,掺杂在这份笑容里的情绪,坐标线往另一边延伸而去。

  他看到了近乎完整的折原。

  【结果,到了最后,只有我喜欢上你了。】

  不是只有。

  【怎么,你到现在还维持着那样的错觉吗?】

  折原苦笑了起来。

  【那我问你。】

  正式交卷的铃声响了起来,站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的他听到了折原夹杂在铃声中的声音。

  【你除了我的脸,有好好地记住过我身体的其他地方吗?】  

  期末考试结束了,人们从各自考试的教室里鱼贯而出,接下来会是假期,于是人们都很开心,他们有的人率先冲到鞋柜那里换鞋子,预备往校门口冲去,有的人则轻松地说笑。

  他知道折原在说什么,他靠记住脸以外的部分记住别人,却总是在折原这里把重心放在记住折原的表情上,这样又怎能反驳折原那句‘反正你只想看我的脸’?

  还想再说些什么,第一个人却已经从教学楼里冲了出来,其后是第二个、第三个,无数的人蜂拥而出,他们在眼角的余光里、都变得和往常不一样起来,他惊讶地抬起头,看向了那些迎面而来的人。

  访问权限被解开,他不再是被禁止的病毒,而是清晰地看见了每个人的脸,眨眼的瞬间,他们的样貌在脑海里也浮现了出来。

  他看着这一切,心脏在胸腔处猛烈鼓动。

  如果命运之人喜欢上自己,就能记住所有人的容貌。

  传说不是骗人的。

  他急促地呼吸着,无法平息内心的汹涌,他低下头来,却发现身前早已没有人,折原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,他蓦地转过身,面对的却是无数拥有不同样貌的人群,那些人的脸如决堤洪水般涌入脑内,无数个无数个—— 

  在那之中,折原是怎样的容貌来着?

  折原,长什么样子?

  那些人把折原给淹没了。

  恐慌从心底升起,他不再是只记住一个人的样貌,那样的话折原又是否仍旧是特殊的?他不确定,只能遵循本能地随着人潮往前走着,他想他应该在寻找谁,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认错对方,要是认错的话他又该怎么办?

  他就像折原所说的那样,因为之前只能记住折原一个人的脸,所以产生了错觉?

  不是的,他不确定地想道,那些人的样貌还在源源不断涌进自己的脑海里,他逐渐加快速度,往前跑了起来,终于在那些人当中,看到了一个深色的身影。

  那会是对方吗,到了这一秒他才发现自己确实没能记住多少折原除脸以外的部分,在脑内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也没有能认准对方的自信,他的心脏因紧张而收缩着,很意外地是他没有停下来,仍然抬起了略微有些犹豫的手,拍上了对方的肩膀。

  因为没能收住的力道,那个人低低地痛呼了一声,将肩膀缩了起来。

  接着转过身,看向了他。

  他睁大眼。

  对方先是没什么表情地瞧着他,他知道这张脸他见过,但是脑中太乱了,新的信息不停涌入,是认错人了吗,还是认对了,他这一突然的举动使得更多的人往这边看了过来,将脸正对着这里,要接纳的信息再次增多了,他努力集中起注意力,咬紧牙关,想让自己只看向面前的人。

  不知是过了一秒还是过去几分钟那么久,被他叫住的人终于再次露出了方才的苦笑。

  【别追上来啊,小静……】

  是折原,他放下心来,手好像有些使不上力,他抓起对方的双手,放在自己手心上仔细地看着,然后是手腕、手臂,要是下次又分不出对方的脸怎么办?对于他来说记住众人的脸还是初学者,要是在那之中再认不出来折原那就糟糕了,得好好地记住折原的全部——

  他拼命地记着,看着对方。

  【你……吗……】

  对方似乎说了些什么,但好像有些难以听到。

  脑袋在发痛。

  【身……发抖……】

  下次不会再害怕认不出了,会好好看着全部的。

  耳鸣声越来越大,最后,身体里只剩下剧烈呼吸、以及过快心跳的回响。

  视线暗了下来。

  【小静……】

  一个温暖的躯体撑住了他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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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一时间无法接受如此多的新的讯息,于是就大脑过热地昏倒过去。

  被新罗不留情面地笑话了。

  话说原来新罗长那个样子啊,比起这个,也知道了自己和家人的长相,现在大脑已经适应去冷静地排除一些不重要的讯息,只记住想记住的人脸,不会再过热当机。

  从医务室里醒来的时候折原就不在身边,之后又忙着去医院检查,学着去适应突然恢复的面部辨识机能,等到终于闲下来时,已经过去了三天。

  期末考试过后还要再去一趟学校,老师宣布一下假期的注意事项以及下学期的事宜,长假才算真正开始,第四天正好就是去学校的日子,他跟家里人表示不会有事之后,带着一种忐忑的心情去了学校。

  关于老师的说明没有什么特别的,只是由于他提前交的那份卷子成绩惨不忍睹,他在假期里也得抽出一段时间来学校补课,这些都说明结束之后,等待校长演讲的休息时间里,他走出教室,往学校的中庭走去,那里有个自动贩售机。

  投币进去,按向按钮,牛奶盒掉下的那一刻他忽然抬起头,在中庭玩闹的那些人当中,他看到了一个特殊的存在,即便有为数不少的人填充在这里,那个人也是与众不同的,这点和他是能记住所有人的容貌还是只能记住一个人的都没有关系。

  特殊的不是他从前只能记住那个人的脸这件事,他确信了这一点,特殊的是那个人本身。

  没有去拿那盒掉下的牛奶,他转过身,径直往自己目光所注视的方向走去。

  那份目光、再也没有移开过。

  

  END



  可能尝试了新的写法。

  前阵子少年游太太给我发了一份书单,里面附有详细的介绍与感想,对这么认真的推荐感到十分开心,也结合自己喜欢历史书籍的愿望买了一些书回来,不过读得相当缓慢,结果最苦手的还是历史书籍啊,合上书就忘记是马什么梅了。

  想在这里谢谢之前打赏的小伙伴,在手机端看到的时候很意外,谢谢你们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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